但是转念一想,太子是真的不知,还是有意把魏三郎交给自己审,向自己示好
心中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下。
李贤或许会这么做,但是以李弘的为人,应该不屑于用这种做法。
李弘身为太子,做事堂堂正正,行的都是阳谋。
他不需要用这些小手段。
回到眼前的事上来。
以魏三郎的性情为人,不可能阴谋构陷自己。
那么,魏三郎是被人蒙蔽了,或者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骗了这些陇右老兵
不论是哪种,幕后之人都用心歹毒。
“三郎,你说是我让你做的”
苏大为将茶杯推向魏三郎“你先起来,陪我饮茶。”
“总管有何不妥吗”
魏三郎只是率直勇毅,并非蠢人,见苏大为的说话神色语气,没有异常,似十分平淡。
可这平淡下,却蕴藏着一种力量。
做为追随苏大为击吐蕃的老兵,他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总管心中有气。
却隐而不发。
“总管,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魏三郎眼神瞥向一旁的书笔吏。
他敢说,是因为苏大为在此,苏大为主导一切,所以不担心那个书笔吏泄密。
但苏大为的神色,又让他察觉到了凶险。
莫非自己弄错了
“你没错。”
苏大为轻轻摇晃着茶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若我是你,收到命令,只怕也会赴汤滔火。”
停了一停,苏大为才道“是谁向你传的令”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问。、
魏三郎神情一窒。
不是总管你
他脸上流露出惊悸之色。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先惊,后怒,再是难以置信。
“是谁”
“是”
南城县男府。
马车就停在府外。
苏大为看了一眼熟悉的府第,轻轻扣动门环。
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开门。
那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
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做势欲关。
却被苏大为伸掌拦下。
“敬直,多年未见了,何必这么见外。”
“我只愿从来没认识过你。”
王敬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记得每一次苏大为找自己的情景。
记忆深刻。
这些年里,可以说除了思念去世的南平公主,最让他忘不掉的便是这苏大为。
每次只要这人一出现,就有倒霉的事发生。
最让他烦的是苏大为这人,就有那种本事,拖他下水。
上次陪他去王家,他已经很难受了。
出来后便正式警告苏大为,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找他。
此时一看到苏大为,第一反应不是朋友久别重逢的喜欢,而是莫挨老子
“敬直,瞧你说的,我们认识也十余年了,这份交情在,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苏大为微笑道“快开门,备茶。”
“茶没有。”
王敬直一双充满疲惫的眼睛,落在苏大为的脸上“你找我究竟何事。”
见他认真,苏大为也收起玩笑之色“我其实是来找另一个朋友。”
“你找王方翼”
王敬直想了想,拉开门道“进来吧。”
见他如此,苏大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王方翼果然在王敬直府上。
王方翼,出自太原王氏。
与被废的王皇后是亲族。
少号孝童,太宗时为右千牛。
曾随裴行俭讨伐李遮匐,为副将,兼检校安西都护,修筑碎叶城。
麟德年前,随苏大为一起征吐蕃,是代表裴行俭出征的,安西方面大将。
就在灭掉吐蕃后,王方翼也受朝廷征召回长安。
但他不用像苏大为一样入蜀治疫,所以回来的时间比苏大为更早一些。
王敬直在前面引路,苏大为在后面默默跟随。
行至一半,王敬直忽然头也不回的问“昨夜的事与王方翼有关”
“一向做宅男的敬直,居然也知道昨夜宫中之事”
“宅男”王敬直疑惑的复述一遍,点头道“是王方翼告诉我的,他这半年来,时常到我这里走动。”
说完,又补充一句“和你一样烦人。”
确实是烦人啊。
他只想守着小院,伴着桃花,思念着安平公主,渡过余生。
但他想安静,却总有这些麻烦事来找他。
“敬直”
苏大为从后方看了看王敬直斑白的鬓角,日渐消瘦的面庞。
“你要不要考虑,再找个女”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王敬直回头冷冷的看着他。
眼里有阴郁,也有愤怒。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不说了,带我去找王方翼。”
盏茶功夫后,苏大为见到了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王敬直把他扔到后院的王方翼面前,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留下二人谈话。
仿佛王方翼才是此屋的主人,他自己反倒像是无关者。
“王将军。”
苏大为遥遥向着王方翼抱拳行礼。
他与王方翼,实在是缘份不浅。
多年前,因为王皇后被废,再兼长孙无忌被贬,王方翼也因为出自王氏而受牵连。
从军中转入长安县暂任县令。
当时苏大为恰好为长安不良帅,两人间有一段香火情。
苏大为向王方翼行礼时,王方翼正斜对着院中的几株枯树。
深秋时节,早就不剩几片叶子了,怪枝嶙峋,院中沙砾碎石,充满空寂之感。
颓废中,颇有后世岛国枯山水的感觉。
王方翼此时正倚着屋檐下的木柱,一手抱膝,对着那些枯枝一动不动,似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
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壶酒,两个杯。
一杯酒倒满,另一杯空着。
仿佛早就知道苏大为要来。
“苏郎君来了,陪我喝一杯。”
王方翼向地上一指。
苏大为于是走过去,也不嫌地板上的灰尘,就那么席地而坐,坐在王方翼对面。
顺着王方翼的视线,他看了看院落。
院墙残破,残阳西夕。
枯树枯枝。
空空寂寥。
“王郎君在看什么”
王方翼却没回答,而是伸手替空杯倒上酒,向苏大为推了过去。
“喝酒。”
苏大为也不迟疑,接过酒杯,向王方翼示意了一下。
两人酒杯隔空相敬,一起喝下一杯酒。
酒是什么滋味,苏大为现在品不出来。
他凝视着王方翼,沉吟片刻道“王郎君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是我做的。”
王方翼的视线终于从空处收回来,迎向苏大为,毫无躲闪之意“魏三郎等人是听我的命令。”
“为何”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苏大为对于这个答案,仍然无法理解。
他一路想了很久,想不明白。
以王方翼的功绩,他何必如此
虽说回长安后,被武后和李治免去实职,赋闲在家。
但这并不算是贬斥,最多只是雪藏一段时间罢了。
在苏大为看来,这完全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公费放假,让你休息,有什么不好
待朝廷需要你的时候,自然就会起用你。
没见之前的苏定方、薛仁贵,都是这样吗
正常人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雪藏的命令,便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下乱命令陇右老兵冲击宫禁。
还喊出清君除奸这种口号。
图啥
这一路苏大为想了很久,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专程来,就是想亲口问一问王方翼,亲耳听他说出那个答案。
为什么
是受何人指使
王方翼不会是背后的那人,或许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就在苏大为这样想的时候,王方翼目视他,冷静的道“就是我,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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