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黎明之前(1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7551 字 2个月前

夜幕深沉。

洛阳的更鼓敲响。

一队执金吾一脸敬畏的跟在后方,远远的护送着苏大为一行回府。

狄仁杰向后看了一眼,又看向苏大为,半是埋怨,半是无奈的道“阿弥,这次你闯大祸了。”

“大兄,我不这么认为。”

苏大为牵着小苏的手,向狄仁杰和苏庆芳看去。

狄仁杰怀里抱着长子,苏庆芳怀里抱着二子,因为天色太晚,两个小家伙早已熬不住睡着了。

睡态好像小猫一样蜷缩着身子。

这一幕令聂苏颇为羡慕。

她的心性依然是少女,但是被柳娘子说得多了,也觉得,似乎和阿兄有个孩儿,也应该不错吧。

此时看到人家抱着孩子,那种天伦之乐,令从小颠沛流离,从未享受过家庭温馨的她,心里隐隐有些触动。

她转头向苏大为看去,却见苏大为平静的道“我这十多年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开疆拓土,从不与人为难,也不结党营私,对钱财看得也淡。

我都这样了,若是被人欺负妻子,还缩着,那我岂不成林冲了”

“呃,林冲是何人”

狄仁杰一愣。

“大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如此小心翼翼,百般隐忍,圣人怎么看”

狄仁杰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对啊,以苏大为的功劳,身份,异人修为,要被人打到脸上还唾面自干。

那符合人性吗

事有反常必有妖。

这在皇帝眼里,只怕就是

所谋甚大啊

有这么大的力量,却百般隐忍,除了造反,你还能做什么

苏庆节在一旁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一抹不屑“阿弥说得对,好男儿就当守护家人,有些锋芒有什么不好

身为堂堂县公,若是被白马寺的僧人掳去妻子,还要陪上笑脸,那当个屁的县公。

我苏庆节第一个不答应”

“狮子你给我闭嘴。”

苏庆芳向他瞪了一眼。

苏庆节“呃”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虽然他现在继承了邢国公的爵位,但是自小最敬苏庆芳,在阿姐面前,当真是没有半点脾气。

狄仁杰一张圆脸脸色微沉,眉头现出忧虑。

“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吧,但我保留自己的看法,违反唐律总是不妥,再说此次杀了那么多人,你要如何收场哪怕是陛下,面对群情汹汹,只怕也无法庇护你。”

“我苏大为行事,俯仰无愧,又何须陛下庇护。”

苏大为淡淡一笑。

轻轻握了握聂苏的手,安抚聂苏眼中的担忧。

“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啊。”

狄仁杰长声叹息“你在蜀中也没有这般暴躁,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这”

“大兄,还记得我方才说的吗,我首先是人。”

“人”

苏大为随口吟道“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一撇一捺方为人。”

狄仁杰、苏庆节、苏庆芳三人皆是一愣。

阿弥这副联,颇有深意啊。

若字的撇如果不撇出去,就是个“苦”字。

各字的捺笔,只有收得住才是“名”字。

是啊,水无两点难结冰,一撇一捺方为人

人生在世,撇开一些利益纠结,就不苦了。

看方寸之间,能按捺住情绪才是人生大智。

“人字两笔,一笔写得到,一笔写失去;一笔写过去,一笔写将来;一笔写自己,一笔写家人;一笔写顺境,一笔写逆境;一笔写朋友,一笔写对手;一笔写执着,一笔写放下。”

苏大为性之所至,随手拈来,只听得狄仁杰等三人哑口无言。

聂苏没进过学,倒是听不出此番话中的深意。

只是用一双眼睛一脸仰慕的看着苏大为,心中暗道阿兄好厉害,狄大兄是考中进士的,都被阿兄说服了。

“你阿弥,你何时如此能言善辩了。”

狄仁杰抱着儿子,脸色越发黑了,有些郁闷道“我看不如你去与那些和尚辩法算了,道理你全明白,真的遇事,却出手狠辣。”

“正是明白道理,经历的多了,才知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苏大为搂住聂苏的肩膀“无论是谁,都不可伤害聂苏,伤害我阿娘,这是底线。”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这帮和尚肯定不会罢休,且看明日如何应对吧。”

说着,狄仁杰向一旁的巷子扬起下巴“我们的宅子在这边,这就别过,你好自为之。”

“让大兄费心了。”

仙嗡仙嗡

葱葱郁郁的庭院中,隐隐有琴音传来。

一株合欢树下,铺了一张枯草席,上置一方红色木几。

大唐右相李敬玄,正盘坐于草席上,微眯着双眼,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在木几上,放着黑色粗陶的茶具。

李敬玄喜欢这种粗砺之感,称其有一种天然之美。

在李敬玄右手一丈处,府中琴姬跪坐在席上,轻轻拨弄着琴弦。

仙嗡仙嗡

琴音初时暗哑,渐渐明澈,潺潺如水。

坐在李敬玄左手边的,是新晋都察寺寺卿严守镜。

严守境应该已是中年了,但岁月在他的脸上却显不出痕迹。

皮肤白皙隐透象牙光泽。

眉目如画,温柔似处子。

特别是他制香时的手,纤瘦修长,极尽优雅柔媚。

若是不知道的人,只怕第一眼会把他当做美艳女子。

“右相,香制好了。”

数种香料被他合在一起,用白皙优美的手指,端起木模,在木几上轻磕数下,将捏成各种形状的香丸取出。

“请右相试香。”

李敬玄微微颔首。

于是严守镜便取了一枚香丸,点燃置于香炉。

他制的香,极有神气,烟气笔直上升,如同一缕青白气柱。

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氛渐渐弥漫。

李敬玄耳听丝竹之乐,鼻中嗅着合香,不禁张开双眼叹道“这真是人间至乐啊。”

严守境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心中想的则是右相还真沉得住气。

半个时辰前,听闻都察寺传来急信,说开国县公苏大为在白马寺与寺中僧人发生冲突,还杀了人。

其中有名闻大唐的圣僧,以及白马寺方丈无尘。

这件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以至于严守镜一时间都有些失态。

不得不在李敬玄的注目下,低头掩盖面上的惊容。

本以为右相会极为兴奋,借机谋划如何对付苏大为。

谁知他竟不慌不忙,命李万姬弹琴,命自己制香。

如此城府,实非常人。

“守境。”

李敬玄突然开口“你这香,比往日差了。”

严守境心中一震,抬头看去,恰好看到笔直的香柱微微散乱。

制香,是需要凝聚全部心神的艺术。

哪怕有一丝分心,都会改变香的比例与火候。

所出的效果,绝不相同。

方才心中跌宕起伏,既有担心苏大为,又有考虑后续种种应对手段。

实在无法把心神集中在制香上。

如今被李敬玄一语道破,严守镜眼神微变“什么都瞒不过右相。”

他微微欠身“苏大为闯了这般大祸,我想想就觉得”

“觉得如何”

“天赐良机啊。”

严守境冲右相抚掌笑道“若此番应对得当,右相当能出口恶气。”

“哈哈,守境果然一心为本相考虑,其心可嘉。”

李敬玄仰头大笑。

严守镜微笑附和,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道观中供着骑乘青牛的老君像。

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青气盘旋上升,仿佛将在像前默默祝祷道人的心神,都一起带到青天高处。

整个殿堂,烛光昏暗,气氛神秘而沉凝。

借着微弱烛光,只见殿中站了数名道人。

当先一位,黑发黑须,长眉入鬓,身形挺拔如苍松。

双眸沉静如古井。

自他眉心升起一缕红纹,宛如开了天眼。

此道,正是茅山宗主,叶法善。

叶法善,字道元,号罗浮真人。

符箓派茅山宗天师,歙州刺史叶慧明之子。

历史上,一生经历高宗、武后、中宗、睿宗、玄宗五朝,其寿元悠长,委实惊人。

此时,随着大唐迁都洛阳,李治越发器重叶法善,封其为护国天师。

隐为道门之首。

在叶法善身后,还立着四名道人。

左手一位,银发黑须,身材高大,眉目祥和。

一头银发用玉冠束起。

手结道印,立在那里默默祝祷,自有如仙如圣的气度。